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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相片葉然

[黑癢] Meet My Edelweiss.

盜筆/黑癢 《流星雨》番外


一向晝伏夜出的他,因為工作的緣故不得不在某個清晨,頂著晨霧去趕飛機,因此巧合地邂逅了這家店。


名為「Edelweiss」的新咖啡館開在一條不大不小的路上,其實也就是在他家附近。不算是遠離塵囂(那還作個屁生意),卻也絕不是開店的最佳地理位置。


木製招牌上惹眼的白色小花抓住了趕路的他的視線,也得以讓他驚鴻一瞥地看見店裡正擦拭著espresso杯的年輕人。白淨的、在原木色裝潢裡,動著、卻靜止著;像幅畫,像招牌上的小白花。


他沒有停步。拖著行李箱疾步離去,但那原木色的畫框已然悄悄留在他的印象中。


* * *

兩個禮拜後,仍是清晨,風塵僕僕的從反方向又經過了這家店,卻不見吧台裡的那抹白。

像他這樣的男人,有錢、有自由。女人嘛...只要他想要就會有,是多少男人欣羨的對象?然而,他卻甚麼都不想要。帳戶裡那多到令人厭煩的數字他也已很久沒算過了。他不投資不理財,不看報不關心時事,不養狗、不結交固定的女友。他將自己的房子布置的高雅舒適,卻鮮少在家。


家庭?他家庭的破碎程度,令他無意另組一個新的家庭,再讓他破碎。

他追求的唯有那生死交關帶來的一點點刺激,於是他下斗。

其它的,像是錢、生活、愛人,就順其自然。

他不習慣為了一件東西,或一個人而積極。

於是他也沒多在意,繼續過門而不入。

再次見到他,完全是一場意外。


那天,他臨時有一個任務,充滿煙硝與血腥味的任務內容就不提了。總之他帶著一身疲憊,披著夜色終於可以回家的時候,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雷雨;他沒刻意閃避,便淋了一身濕,雨水滑過他的黑髮他的皮衣他的靴子,他正有點陶醉自己這個瀟灑淋雨的狀態的時候,一個小鬼狠狠的從身後撞到他的腿上。


「fuck!!」死小鬼這下撞得猝不及防,身手如他也一個踉蹌。還好手邊就是路燈,一扶便穩住了身子,但很不幸的是拜瀟灑淋雨之賜,臉的摩擦係數降低,人給這麼一撞是沒倒,他的墨鏡卻飛了出去。


刺眼的各色光線侵入他的視野,阻止了他的反射動作──抓住其中一個小鬼並把他的頭往路燈上砸之類的。


於是...... 「WTF......!」他又再罵了一次,死小鬼A只是跟朋友在雨中嬉戲,不慎滑倒也就罷了,他天真的夥伴死小鬼B還嘻嘻哈哈的繼續往前衝,並且很恰巧的踩碎了他落在地上的墨鏡。



「操!!」連吐了三句粗話,他忿然朝家的反方向跌跌撞撞的走去,一手還得虛掩在眼前。

傾盆的夜雨已經不再讓他覺得愉快,所幸路上沒甚麼人,不然他現在的樣子可真是有夠狼狽。他拼命招下一台計程車,司機以嫌惡的眼神看著全身都在滴水並且行徑怪異的亞洲男子,直到他亮出一疊雖然也濕透但仍白花花的鈔票為止。車停在一家不起眼的舖子前他讓司機等著,自己撞進了店鋪。一進門就聽到引擎聲,那該死的司機跑了。


他也不管了,店裡顯然沒人,他將喚人的鈴鐺按得價天響,不耐煩的正準備要衝進內堂時,才有人緩緩信步而出,是個穿著白色唐裝,氣質出眾卻雌雄莫辨的麗人。


「又是你?」來人皺眉看著狼狽的他,也抬眼看了時鐘,指針指著10點半。

「又是我。」


眼前的人全身散發著金色光芒,他真的快瞎了,只得遮著眼看著旁邊。


看著男人拿出墨鏡的屍體,他撿起一支黑色鏡架,端詳著上面同是黑色的符文。「怎麼壞的?」


「意外。」男人沒好氣,不想多作說明。


「早叫你用帶子固定了,活該啊。」


「那能看嗎?」男人撇嘴,彷彿這提議非常可笑。而麗人也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回敬他。


「要多久才能修好?」


「星期六再來。」


「五天!!你叫我這五天當個瞎子嗎?」男人不可置信的咆哮。


「你本來就瞎了。」沒好氣的瞪了男人一眼,他拉開抽屜找了一會兒,摸出一副普通的太陽眼鏡。「加工過了,先擋著用。」


男人依言戴上,看了看店主,又忍不住抱怨了幾聲:「這跟沒戴有甚麼兩樣!?」


「看你要當個半瞎子,還是全瞎子!很晚了,滾吧!」麗人暴躁地將他逐出。外頭的天氣仿若他惡劣的心情,仍不停的響著雷、落著豆大的雨點。


他硬是攔下另一台TAXI,忍受著不友善的視線,在路口下了車。


故人給他的應急品,只有些微的阻隔作用,看到活物時仍會像是太陽一樣炫目。


從一出生他便喜歡待在黑暗、沒有人的地方。篤信神的父親詛咒並且害怕自己詭異的兒子,母親愛憐他,尋遍各種方法,終於在唐人街某間不起眼的店鋪中,找回讓兒子接觸人的方法:一副特別的墨鏡。


但父親仍厭惡他,連帶厭惡他的母親。一個骯髒的中國女人,一個傭人,只不過有幾分姿色,生了個黑髮、有病的兒子,竟妄想成為女主人麼?他將母子送到他很遠的地方,遠到他再也不會看到他們的地方,僅給予微薄的生活費。那時他才9歲......沒有名分也沒有身份的母親,崩潰之後很快就帶著病體走了。


父親顯然很不滿意他這麼快又必須見到自己的兒子,他用著看穢物的眼光打量著戴著墨鏡的兒子,彷彿兒子戴著黑色的鏡片,便看不到他那充滿鄙視的模樣。他將兒子送去住校制的神學院,希望再也不要見到他,卻沒料到他卻在那個地方以自己的方式茁壯,這些是後話。


他的眼睛,他無法確切的說是什麼。如果有遮蔽度適中的眼鏡,他就可以看到靈魂的波動。只要是活物,或多或少都會有;動植物通常有美麗但不甚強烈的白光,唯有人類......靈魂的強度反映在他的眼中,就是比太陽還要熾烈的各色光芒,若無遮蔽,他根本無法睜眼。母親從唐人街帶回的墨鏡,外觀與一般墨鏡無異,但黑色的鏡架上烙著黑色的符文,使他可以完全看不到那些光,像個正常人般生活......當然對正常人來說,沒有人會不論黑夜白天都帶著一副墨鏡的。


雨停了。回憶輕輕襲上心頭,他走在大雨後積水的街道上,又經過了Edelweiss。

雨後的白花開在原木招牌上,不斷有水珠自屋簷低落,他發現店裡沒有光──沒有那種刺眼的光,卻亮著昏黃的燈光。好奇的望向店裡,莫約一個月前見到的那男孩,或說男人?還在店裡擦拭著杯具。


隨著他的動作,沒有強烈而炫目的光,身旁卻圍繞著不可思議、柔和的白色光暈。推開門才發現,原來是因為他處在原木色的吧台內,又穿著一身白的緣故。


店裡沒有其他客人,門上的營業時間寫著12點打烊,而現在是11點47分。


他在吧台坐下,向他要了杯拿鐵,熱的,無糖,多加一份espresso。


小白花沒說甚麼,僅點點頭,開始他的工作。他在他心中這麼叫他。


牆上的排班表,大夜班處填滿了「解子揚」三個字,中文。


白色的頸子、白色的T恤、白色的手腕...但的確是亞洲人的臉孔。小白花動作優雅且俐落,操作著磨豆機,壓出密度適中的咖啡餅,置入咖啡機;利用濃縮咖啡瀝出的時間彎腰從冰櫃取出牛奶,倒入鋼杯,蒸汽噴嘴發出舒適的滋滋聲,他以謹慎的態度打好奶泡,右手關掉蒸汽,左手擦拭沾著奶泡的噴嘴。然後將熱騰騰的牛奶和奶泡倒入杯子,不拉花,但有個漂亮的圓形。

最後他遞給他和他一樣白的杯子,襯著和他一樣白的細緻奶泡。


他不禁笑了一下,小白花像鏡子一樣,也露出了一瞬的笑容,然後繼續成為畫框中的小白花,工作著、心卻靜止著。


他對小白花產生了興趣。


之後他常來品嚐他的拿鐵,溫潤滑順的入喉,他喜歡那個咖啡香縈繞的空間,喜歡11點50會準時響起的奧地利民謠:


Edelweiss, Edelweiss (小白花,小白花) 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 (每個清晨你都向我問候) Small and white (嬌小而潔白) Clean and bright (清新而明亮) You look so happy to meet me (你似乎很高興遇見我)

值早班的店長讓解子揚以此代替晚安歌,提醒客人們休息的時間到了。他喜歡看他換CD,切換曲目到這首「Edelweiss(小白花)」,更喜歡看他以熟練的動作,沖一杯完美的拿鐵。

他品嚐。那味道像他,像他的外表,男人想。溫潤,也像玉。

於是當他滿面是血,在充滿腐屍氣味的墓穴中;在華麗的金銀製品堆中,看到一塊白色軟玉時,他露出微笑,拭淨了放進胸前的口袋。

他甚至沒想過要擁有他,他覺得維持一個吧台的距離也挺好,因為他是一個甚麼不想要的男人。直到那晚,他看見自己的禮物點綴在小白花的耳垂。

而後小白花隨男人離開了他的原木畫框。不再靜止,漸漸有了表情,真正的表情。

他使小白花真正的綻放,即使綻放便是枯萎的開始。


Blossom of snow (你是雪中之花)


May you bloom and grow (願你能恣意綻放成長)

Bloom and grow forever (永遠的綻放與成長)


他會好好看顧他的小白花,就像小白花呵護陽台上的秋海棠及六月雪那樣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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