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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作家相片葉然

《不羨鴛鴦不羨仙》上




  她淺淺笑著,依舊慵懶地坐在那恆亙數萬年依舊妖嬈怒放的桃樹下,淡淡說道:"既經歷了便是我的,既是我的一部份我便絕不會將之捨棄。"


  拈起膝上一瓣桃花,淡雅的粉色和她的指尖幾乎重疊:"既選擇了忘記,便是決心捨棄;既已捨棄,又何苦追悔?我活了七十七萬年,未曾以自身意志放棄過任何一段記憶。捨棄雖是一種勇氣,然我是一個戀舊的人,可以放手,可以放棄,卻不願忘記。"


  她抬眸,眼裡是不曾掩飾的哀傷與寂寞,更多的卻是亙古至今淬煉出的淡然和平靜,"我只想說,莫要再後悔了。因為從此刻起,我再也不會忘了你,但也永遠不會再愛你。而妳,"纖纖素指指向琅夜懷中的女子,她此刻臉色發白嬌弱無依,彷彿她才是那個被奪去所愛的女子。


  "祝妳幸福。"


  她飄然起身,眼淚滴落在重華仙島的銀白地衣上,綻放了一路的冰豔藍花。此生亦有幾回不盡如意的癡戀,她已學會冷靜的面對這個時刻。她從不矯情,開心便笑,傷心便哭。

  而後……繼續做她的重華上神,淺笑沁人,如她島上那顆數十萬年不曾凋落的桃樹,飲酒賞花,自在灑脫,平和真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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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緣分是那麼捉弄人的東西。


  他們相識三千年,琅夜是帝君近臣,亦是好友。帝君總愛遣他到重華島上向她討要她年年用月光釀成的美酒,時間久了,她也大約猜得出帝君是個甚麼心思。她順其自然,任那人慢慢地接近自己,從一年一次,到一月一次,他總是一襲玄底暗繡蘭草的長袍,總是一頂墨玉雕就的髮冠,雖是一身闇色,站在她島上那棵桃樹下,卻總讓她暗嘆所謂"桃之夭夭,灼灼其華"的這後半句莫非是專門用來形容這位明明打扮得烏漆嘛黑,卻比盛開的桃花還要奪人眼目的絕代男子麼?


  那日他坐在桃樹下撫琴,她枕在微微隆起的樹根上小憩,桃樹隨著微風降下點點粉瓣,為這幅溫馨醉人的情景更添了筆春色。一曲罷,他俯身吻在她的額頭,在她耳邊輕笑:"真真,莫再裝睡了,難道妳沒聽見方才我彈的是甚麼曲子麼?"


  她當然知道,那是一曲鳳求凰。


  她睜開眼,看見琅夜唇角帶著溫柔笑意,滿眼是期待和喜悅。她眉眼彎彎地笑道:"好啊。"拉了他的衣襟,琅夜順勢吻上了她的唇。桃之夭夭,如夢似幻。

  這樁婚事帝君和君后都十分滿意,兩人門當戶對,年歲也相當,又皆是血統純正高貴的遠古上神,想必後代也會十分優秀。


  喜事受到天界諸人的祝福,九重天各處都有親朋好友送來賀禮。十里紅妝從重華仙島連綿至琅夜上君的辰星殿,沿途有數不清的上神小仙夾道祝賀。


  她在花轎中,心情其實很平靜。喜悅是自然,但她淡然慣了,也就沒有太多緊張羞澀的情緒。


  於是當送親隊伍嘎然停止,她掀開轎簾,拉下蓋頭時見到豐神俊朗的新郎倌倉惶下馬,擁住一名姿容平常的小女仙時,她亦沒有揪然變色。她只是脫了那套二十位仙娥連夜趕出──據說衣上的每一粒寶石都取自辰星殿夜空中的星子──的那件大紅嫁衣,摘下了同樣繁複貴重的玉璃鳳冠,散著一頭長髮,獨自回到了重華仙島,回到那棵桃樹下。



  少司命君來到重華仙島時,本是想勸她的。但見她面上無喜無悲,只是靠在桃樹下自斟自飲,身旁酒罈不過一二,想來也未曾酗酒,她只得暗嘆一聲。人家是活了七十七萬年的遠古上神,又怎會需要自己這種年輕小神的開解呢?


  重華上神見到她,也只是點頭淺笑,邀她共飲。


  兩人喝乾了一壇醉月,這用月光釀成的酒水乍飲無味,細品卻又有百種餘味,最後化作如水清甜,如月高雅。



  她問重華,我給你說說琅夜上神的事吧?她沒有回應,亦未拒絕。


  原來那女子本是一蘭草修練千年得道的小仙,因犯了錯被貶入凡間歷劫,巧遇了那時也正下凡歷劫的琅夜上神。



  是個苦情並淒美的故事。他是人間帝王,少時在外遊歷識得了蘭草,兩人種下情緣,他一生為江山社稷,她始終癡心依戀不離不棄;她成為他後宮中一名不起眼的妃子,他說弱水三千,只取一瓢飲;他愛她護她,卻因如此在深宮爭鬥中,不能近她親她;他眼中的女人只有她,但占了他大半心神的卻總是家國天下。


  她最終為了他了死去,留下一個美好燦爛卻沒有她的山河。蘭草回到仙界,與大多數歷劫歸來的仙人一樣,選擇飲下夢一塵,忘了這一段曾刻苦銘心的戀情。


  少司命君緩緩啜飲著透明酒液,略為低沉的悅耳嗓音似乎在很遠的地方:"琅夜上神並沒有選擇遺忘,他知道那不過是一世情劫,回歸神界後看起來並未放在心上,處之泰然。那蘭草本已忘了這些事情,卻在耳聞你與琅夜上神將成婚時感覺鬱鬱不樂。彼時她被妙香真君派去冥界辦事,因為心不在焉不慎跌入了三途河。那河水本是記錄塵世的記憶之流,醒來後她便想起了歷劫時經歷的一切。"


  她沒有再多說,容真也並未留客,送了她一壇醉月也就讓仙娥送她離開了。



  然後,他帶著那蘭草小仙上了重華仙島,帶著一個玉瓶裝著的夢一塵。


  他說,"真真,對不起,忘了我罷。"

  他說,"她一世為我,我不能再負她。"


  原來,她忘了,卻不曾真正放下。

  原來,他沒忘,卻只是裝作忘記。


  她的一世不到百年,我們卻相識了三千年;並非只你們有血有淚,並非只有她被你負了。


  但,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,在你決定選擇另一個人的時候,我就注定不會再次回頭。


  轉身的瞬間,她瞥見他衣角上繡著的蘭草,心還一陣刺痛。

  她想,或許再給她幾萬年,她還能去愛吧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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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六百年間,她未曾回到神界,早已忘了今夕何夕,只是隨著心意四處漂流。神山古河,荒野迷谷,她走了很久,也還沒將這廣闊無垠的洪荒宇宙瀏覽完全。


  這日,容真穿著一身天藍輕紗襦裙,懶懶地靠在窗邊賞景飲酒。此樓建在湖畔,雖已入夜,漁火花船仍點綴得湖面熱鬧不已。雅間的門被拉開,一錦袍男子翩然而至。


  容真頭也不抬,繼續看著窗外。男子搖了搖桌上空了的酒壺,從自己帶來的食盒裡取出一壺滿的換上,又優雅地踱步到容真身邊坐下,白玉般的手指輕撫上容真的鬢髮,聲音柔軟地能夠滲入筋骨,讓人全身酥麻,「卿卿,這湖景有這般好看麼?咱們青丘的洞玉湖比這兒美了不知多少,不如隨我回家去看看?」


  男子面容極美,身形修長,一雙鳳目彩光流盼,銀白長髮應顯妖異,襯著他絕美面容卻生出幾分聖潔,而他舉手投足雖優雅流暢,偏讓人看一眼便覺得臉紅心跳。此人正是青丘之主齊云的第三個兒子齊羽,人稱寒羽仙君的一頭白毛九尾狐。


  他與容真是幾十萬年前下凡歷劫時相識的,在人世時他們曾結為夫妻,有過最親密的關係和情感。回到仙界後卻不約而同地將關係止於友誼,雖未曾將那一世的情緣遺忘,卻也只是成為好友罷了。容真心裏明白,他們都知道自己的脾性,人類短而絢爛的生命中他們能沒有顧忌的相依相愛;然而回到了真身,心靜如水、淡漠冷清的容真與自命風流、桃花滿地的齊羽是難以日日相處直至千萬年不變的。


  容真微笑,輕輕往後靠在齊羽的懷裡,嘆道:「哥哥別開玩笑了,真帶了我回去,還不被那七八個小嫂嫂碎屍萬段。」她在人間歷劫那遭投生的是齊羽父母的義女,於是一直稱齊羽為兄。啊,真是段春色風流的往事哪。好在他們都是心寬的人,現在提起過往早已沒有半分尷尬,更多的是共有的美好回憶,而曾經的旖旎都化為了溫馨的友誼。


  齊羽親暱地用唇碰了碰她的臉,笑道:「說甚麼呢,真見了你,她們都還得喊你聲姊姊呢。」他手指輕輕劃過容真飲了酒仍略顯蒼白的臉頰,柔聲道:「看看你這張臉,我見猶憐的,就是缺少滋潤啊!要不,哥哥給卿卿尋個美人兒消遣消遣?」


  容真不置可否,齊羽亦不多說,只笑吟吟地陪她飲酒賞湖。


  這風香閣是青丘齊家在人間的一處據點,說白了就是青樓,夜裏很不安寧。稍晚容真便別了齊羽,獨自沿著湖畔慢慢散步回自己下塌的客棧。


  低垂的柳枝上棲著點點螢蟲,在暗夜裡那微光描繪出柳葉纖巧的輪廓,容真不禁駐足觀看。正是雅興十足,鼻尖卻聞到一陣略為刺鼻的脂粉味道,迴避念頭一起又覺憊懶,只定定地站在原處不動。


  伴著一陣香風而至的是一名穿了桃紅開襟長裙的女子,艷麗的衫裙上是大朵怒放的牡丹,衣襟大開甚至快露出了香肩,而豔紅的抹胸似乎也因為布料不太夠而包不住她渾圓雪白的胸乳。


  容真打量著。其實吧,這女子充其量也就是個少女,眉目生得明豔可心,身段也是妖嬈迷人,偏生這穿衣品味……


  「容、真!」少女濃妝艷抹的臉氣得有些扭曲,容真不忍卒睹,微偏了視線,以袖掩口,「馨殿下安好,真巧,在人界也有緣分與您巧遇。」


  馨華是炎帝九女,也是唯一的掌上明珠,自幼受盡寵愛,長大後理所當然地跋扈驕橫。所幸炎帝家風還不算太差,馨華雖然任性,心性倒也算得上良善,不曾闖過大禍,唯一令她父皇炎帝頭痛不已、眾神仙也津津樂道的事蹟便是──她是寒羽仙君齊羽的瘋狂腦殘粉,粉到沒朋友的那種。


  從兩百歲第一次見到齊羽的面就想嫁給他,先不說齊羽是個不安於室的,更別提他對馨華這種任性嬌俏型的小丫頭沒有半分興趣遑論性趣……結果便是馨華每次不是碰了一身軟釘子,便是一頭栽在鐵板上。容真是齊羽數十萬年的人生中唯一有過合法婚姻關係的對象,即便只是歷劫時在人界的姻緣。而容真提及的那七八個小嫂嫂,也不過是跟齊羽有著情人關係的幾位風流狐仙而已,於是一腔愛意無處宣洩的馨華公主殿下,只好將怨念都集中在和齊羽曾”有過一段”的容真身上。


  聽丫環談到重華上神跟琅夜上神的婚事告吹時,她的確是幸災樂禍的,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妙,這女人素來跟她親愛的齊羽哥哥牽扯不清,如今沒了男人指不定又會回來糾纏他。這麼想著她終究按耐不住,卻是找了幾年才發現容真根本沒有刻意隱藏的蹤跡,而齊羽正巧也在她的身邊。


  「你你你你你你你你……離我的齊羽哥哥遠一點!」畢竟出身良好,汙言穢語在她的辭庫裡還真找不著幾個,連帶著罵人威力也降低許多。容真秀眉微挑,目送著被馨華驚走的螢火蟲飛遠,涼涼道:「一、齊羽不是你的。二、不是我來找的齊羽,是他自個兒主動黏過來的。三、齊羽雖然好女色,卻還真不愛乳臭味乾的小丫頭。四、你這打扮說好聽是性感,實際上就是俗艷還添了點風塵味,莫說是齊羽了,恐怕大多數有品的男人看了都是倒胃口的。」


  也是馨華運氣背了點,容真的心情這幾百年來實在算不上好,偏偏就巴巴地送上來找虐。馨華活了兩萬多年,何曾有人敢這般污辱她,頓時氣得滿臉通紅,渾身顫抖。


  「你這個……人盡可夫的女人!琅夜上神不要你了,便回頭糾纏舊情人,真是不要臉!」


  在此之前容真還能將馨華當作一個無理取鬧的屁孩看待,對於她的無禮略略欺負也就罷了。她雖非神帝親眷,卻是實實在在的遠古上神,便是炎帝本人在她面前也不曾托大,以輩份來講馨華算是她小到不能再小的小輩,實在無須與她一般見識。可這話一出,她是真的嫌棄起炎帝家的家教了。


  她面容微冷,已不想再多應付她一秒,轉身便要走,不想那氣炸了的馨華手指一翻,竟然祭出了炎帝神農氏一族最為珍貴的神器──神農鼎,口訣一催就把容真困在鼎中。


  容真並未反抗,只是在鼎中冷冷地看著外頭的馨華。


  「這就是你對長輩的禮數?私取上古神器,即便你是炎帝親女也逃不過跳誅仙台之刑責的。」


  馨華早紅了眼睛,狠然道:「我不在乎!只要你不在了,齊羽哥哥必定會回頭看我的……」


  魔障啊!容真輕嘆,看著馨華瘋狂中透著癡戀和絕望的眼神,略有些恍惚。她任馨華催動神農鼎內的九損真火,那點火苗其實根本傷不了她半分,是以她只是靜靜地任青色的火焰圍繞,回想著她是否曾如馨華一般衝動年輕?那……是多久以前的事了?


  意識茫茫之間,她似乎聽見了鼎外有人在爭吵的聲音,馨華的驚叫哭喊,接著是"轟"一聲,她就察覺自己已經站在了鼎外。


  鼎外除她還有三人,委頓在地傷勢不明的馨華、一名陌生的白衣男子,還有一臉煞氣未褪盡的琅夜。


  這是甚麼情形?


  容真回頭看著那被劈出了一道大裂痕的神農鼎,在心中為馨華默哀了半秒,私取神器還使其損毀,這罪責怕是連其父炎帝也無法遮掩一二。不過這神農鼎身為上古十大神器之一,絕非普通器物,便是自己想要在神器上鑿幾個窟窿也得費好大一番氣力,琅夜的修為與容真不過伯仲之間,更別提不過兩萬一千歲的馨華了。那麼,能做出這事的人怕是只有那位來路不明的白衣神仙了。


  雖然不需要,但畢竟是被幫了忙,她朝著那白衣男子略欠了身,微笑道:「多謝。」


  男子生著一雙好看的桃花眼,在她看去之時眼眸亮如星辰,臉上綻放的笑容極其溫柔,她有點意外,此人她絕對未曾見過,他的笑容卻給她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覺。


  「我的榮幸。」他的聲音不高不低,溫潤如冬日暖陽,語氣親暱得發甜,她卻未有不適,反而如沐春風。


  容真看著他一步步接近,在她面前解下了白色外衫,才發現兩件事:第一,她的仙體雖無懼神農鼎的火焰,身上那套天藍輕紗襦裙卻只是齊羽贈送的人間衣物,早被燒得坑坑疤疤,手臂和纖白的小腿都已暴露在外。第二,原來他的外衫竟然不是白色,而是極淺的淡雅粉色,靠得近了她才看了出來。極少見男人穿這種顏色,偏生這個男子穿著卻半分違和感也沒有,適合得很。


  她將男子遞過來的外衫穿好,系上了束帶,神奇的是兩人明明身型不同,這衣裳一穿到她身上卻彷彿量身訂做一般合身。她抬頭對男子友善一笑,便瞥見了他身後黑著臉的琅夜。


  「琅夜上神,怎地來了?」

  容真的語氣和表情就像對待一個熟稔的好友,友善親切,卻無半分眷戀,甚至比那句向著白衣男子道的謝還更疏遠一些。琅夜面色微僵,以往容真喚他"阿夜",親暱微甜卻不膩人,被她叫喚時心裡總洋溢著滿足,一回頭便看見她噙在嘴角的微笑。他會握住她的手,然後她會無比自然地墊起腳尖,用柔軟的唇吻上自己……


  那滋味仍縈繞在心頭,伊人卻已形同陌路。


  這六百年,他並不快樂。


  情萱,也就是蘭草,是個修行不足兩千年的年輕小仙。雖說在人界時兩人皆為凡人,但其實差距在那時已經看得出來。他是文韜武略的帝王,日理萬機之餘只能分出一小部份的時間與情萱相處,而她總是一派天真爛漫,只要有他在身邊就是最滿足的事情。說到底,他其實也不懂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了她?亦或只是因為在枯燥而險惡的帝王路上,她的純粹和一心一意更加顯得如此彌足珍貴,而他亦習慣了她這樣的陪伴?


  她那世的死因,卻是一場誤會。琅夜為了保護情萱不被宮中的勾心鬥角所害,一向是將她安置在偏遠的冷宮中,暗中派了許多侍衛守著她。然而那日,她竟聽信了一個偽裝成太監的奸人之言,以為他遇刺命在旦夕,又被哄騙,認為冷宮周圍的守衛都被心如蛇蠍的貴妃換成自己的人。


  於是,她主動帶著那名假太監穿過整個皇宮中只有他和她知道的密道。

  於是她被刺殺於密道中,而他也因為密道中竄出的埋伏受了重傷。

  即便如此,她仍是琅夜那一世中最美麗的顏色。

  所以他一直覺得他負了她。


  回到天界,他迎了情萱回到自己的辰星殿住下,卻未曾予她成婚的承諾。他認為此事本需從長計議,他心緒如亂麻必須花時間好好整理。但她或許是因為兩人身分差距太大,或許是因為琅夜始終未予她娶嫁的准信,亦或許是因為那日在崇花仙島桃樹下的那個女子……太美、太高潔、太從容、太瀟灑,並且琅夜看著她的眼神,太過哀傷。於是她開始惶惶不安,開始患得患失,這份躁動直接影響到了同殿而居的琅夜,他冷靜地隱忍,卻終於在某夜發現自己睡前的酒中混入下作的藥物時,逃離了那個他曾想許她一世歡顏的女子。


  他在六合八荒中尋找容真的芳蹤,甚至說不上為什麼。他真的很想看看她,看看曾經愛著的她,曾經愛著他的她。終於在兩百多年的徒勞後,於人界找到了她。


  本來只想遠遠的看著的,他知道她的性子,愛的時候就是全部;不愛了,便比任何人都絕然。


  她輕淺的笑容是那麼的美,令他眷戀;她穿上人間的天藍色輕紗,竟比穿著天衣時還要勾人心魄,他清楚記得他們的每一夜,每一次的吻,每一次的纏綿。


  他只想看著,卻在神農鼎燃起九損真火時冒失地現了身,卻忘了她從來不是需要被他保護的柔弱女子。


  如花笑靨近在眼前,卻並非為了自己綻放。


  琅夜眼睜睜看著容真眉眼彎彎地同那男子談笑風生,心中的苦澀不斷擴散。他沒注意到男子微皺著眉看向自己,只是情不自禁地向前幾步,徬徨又卑微地喚道:「真真……」


  容真一楞,輕輕轉頭便看見琅夜的手快觸上自己的肩。她本想不著痕跡的退開,卻意外地被輕輕一扯。白衣男子輕握著她的皓腕,以保護者的姿態橫在兩人之間,聲音同樣悅耳,語氣卻像個生氣的孩子:「她不是你的真真。」


  琅夜微惱,長指一捏就想使出個小法術將人彈開。不想那人發現了他的動作,僅是微瞇了眼,低頭對呆愣的容真輕語:「這人好煩,我帶真兒去別的地方罷。」


  不等所有人反應,甚至沒有甚麼白光一閃,那兩人就直接消失在琅夜的眼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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